我环顾四周,问:“姑姑还没回来?”
“去开什么学术研讨会了,晌午刚走。”姑父接口道。
这倒好。身体某处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,脱了大衣,软塌塌地往沙发上一倚。
“你这孩子,咋不快过来吃饭?”
“吃过了。”我笑着应姑父,随口问,“店里生意还好吧?”
姑父把嘴里东西嚼得叭叭响,啧啧称奇:“你别说,照你说的一装修,真有效果——乔安送来的唱片也好。”
都是些蓝调,八十年代积的卖不出去的东西。你说奇不奇怪,世纪末千年末,听蓝调得在公共场合了,再配以光线氤氲的灯光、味泽尴尬的美酒,三位一体,合为小资情调。“您的酒名也得跟着换,再叫花红柳绿肯定是不行了。”
姑父点头:“现在都是些外文名,我是完全不管了。”
希元和家轩在一旁叽叽咕咕地商量着什么,一点也听不清。家轩这小子,简直没什么立场可言,早晚被希元引入歧途。我看着他们俩,故意打岔:“到时候让希元帮您看看,咱们家没人比他更精通这个了。”
希元抬起头,隔着三种颜色的灯光看过来:“我?我又不常到酒吧坐。”
我睁大眼睛:“失敬失敬,我忘了你才成年一千多天。”
姑父看我一眼,不置评,自顾自去壁橱里拿大衣。
我忙站起身,心里暗骂希元榆木脑袋。所有孩子都懂得对长辈要顺杆爬,就他不屑。好,你就僵着吧,没等回国就冻死了。“怎么,晚上还要到店里去?”我又把围巾帽子递过去。
姑父压低声音:“老乡聚会,赶巧你姑这几天不在家。”
我听了只觉得心口掠过一只飞鸟,翅膀不停地扑腾,有细碎的羽毛落下来,是种说不上来的感觉:“您不用急着回来,反正我和希元明天四点多就走了。”
姑父拍拍我肩膀:“拿你不当外人才说的,家轩我都没告诉。”
我微笑,区别得出笼络人心和诚心委托:“他明天的早饭包在我身上。”
“那小子一直馋你做的薏米粥呢。”姑父打开门,又蹲下身,把鞋底的泥土磕在门沿儿上。
我静静地看着,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一直敬重姑父。其实姑父的夜店连锁做得极大,黑道白道都精得很,势力更不在话下。可贵的是,他身上仍保有乡土气,而不是市面上比比皆是的官气痞子气。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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