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搞不清究竟谁真的爱过我，母亲的生前、父亲的现如今，可有限度的东西都很悬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尽头了。爱的截止日、爱的警戒线，又不像男女之爱有焚身的危险，说出去要让人笑掉大牙的——或许我是那种专职让自己过关的人。得过且过。
“你没事了吧？那我回去看不迟了。”乔姨起身，帮我把空调调高两度。
“乔姨，”她走到门口的时候，我突然叫住她，“谢谢你。”我舔舔嘴唇，其实早就该说了。
乔姨摆摆手：“有什么好谢的，你就当你是在配合我的实战演习好了。”
“怎么说？”其他人是过谦得虚伪，可她逼真得都让我敢继续问下去了。
“因为我一直是在尽养不迟的责任，只管饥饱寒暖，让她穿得漂漂亮亮的。我怕有一天她忽然‘醒’过来，一下子就是十六七岁大孩子的思想，我怕我应付不来——也许她一辈子都是个不健全的孩子，但我必须要做个十项全能的母亲，不打无准备之仗。”
我只感到眼眶一阵潮热：“不迟生下来以后，你真的没有后悔过？”这件事我必须刨根问底，我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，“哪怕一次？”
“没有。”她很坚决。
我很难使自己相信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我说‘女儿是妈的小棉袄’，你信吗？”
我想信。但我也知道，一般人们愿意相信的，都不是事实。
“——只有还了这个债，我才可以去爱别人，不然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。”乔姨说了这句话，就出去了。
门一点点合上——弄了半天还是为了自己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，母爱也需要重新下定义了。我母亲大概是觉得生下我，她才可以控制她丈夫：先温柔贤德地牵住他，再趾高气昂地和他吵；而且后继有人，死了还能继续折磨他，整个一个黄金替补，真是生命的延续——原来懂得物尽其用的人，并不止我们父子。
父亲那边似乎是开了门，喧哗声一阵一阵传过来。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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