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租搞定了，我并没完全踏实，书店有点儿半死不活，店员也老犯迷瞪，三天结错两次帐，“大红帽”偶尔过来买几本，还咋咋呼呼的，我倒希望她多待会儿了，接水老头依旧每天下午来。一天，我正寻思要不要再去冬季书市，老头过来了：“嘿，没水了。”我时常想跟他说：“要不是您接那么一大壶，水够喝到明天的。”我绕过打瞌睡的店员到储藏室提水，水咕咚咚渗进热水器，老头乖乖坐在沙发上等水烧开，我凝神看着从桶底冒出的泡泡，忽然想起那个古怪的梦，店里闹水灾的那个梦，梦醒时老头也在来着，我踱过身，在书架间溜达，瞥了眼茶几上的鱼缸，鱼正用“老大哥”式眼神看着我。梦里的水之所以能下去，当然不是因为我开闸泻洪，而是恰巧碰翻了一个“塞子”，那“塞子”就是里屋的书架。想着，我走到书架前，如果水真是从这儿流走的，这底下总该有个洞吧。我蹲下，肚子太大，呼吸立时困难。书架下的地板浮着灰尘，没什么洞，但有本书。
忘了是几年级，反正那时候我妈还在，我把数学语文书一股脑儿放在脸盆里，倒上洗衣粉，看着书在泡沫中沉浮，不知当时是想淹死它们还是想给它们洗澡。总之我妈把书救出来，带着险些把我按进去的愤怒收拾了我，嫌自己收拾得不够狠，又让我爸接着，小院儿又一次响彻着我的鬼哭狼嚎。姜老太太劝不住，也听不下去，躲出去了，花婶儿借着劝我的名义看热闹。痛苦中，我看见在太阳下暴晒的书，恨得牙根儿痒痒，拿它们擦屁股它们都不配！但那时屁股已经疼得让我不忍心擦了。
第二天，我带着晒干了的书去学校，我妈还嫌我不够丢脸，当着老师的面揭穿了我说它们意外掉到水桶的谎言，那两本打着皱褶的书别别扭扭地陪了我后半个学期，书页很脆生，上面的字也波澜起伏的，看长了眼晕--扯回正题，现在我手里捧着的这本书就让我想起了那两本教科书，它也明显被水泡过，书页飘着股怪味儿。
这本书黑色封面，右上角用类似狂草的白色字体写着书名：《列灵传》。看起来还是一个系列里头的一本，背面写着其它几本的名字，不外是些个《搜神传》、《厉鬼传》什么的，作者署名是“见怪僧”。我依稀记得自己是从旧货市场淘出它来的，当时根本没打算买，卖书的把它扔给我让我再加点儿，这书原价九毛，第一次印刷时间是八四年。可八十年代早没竖版的了，这书竖版繁体，印刷厂、出版社都没听过。有日子没见着它了，我还以为被卖走了，没想到在这儿猫着呢。
有些书页粘在一块儿，我打开的那页有破损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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